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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08-11来源:中国商报 作者:李海洋
在重庆出版集团总经理李斌调研、研讨前,当地新华书店即已短信通知,要“共同维护人教版在本地的市场份额”,调研、研讨活动后,9个区、县随即更换教材,将用了十几年仁爱版、西南师大版教材,更换为人教版——该版本恰由重庆出版集团代理。
而更换过程,被举报存在诸多明显违规:发文强调不更换,但附件中却悄然更换;强调“盲审”,却让教委领导坐镇;评选每个环节都被质疑违规操作……
多家媒体曝光后,当地启动调查。但江北区教委主任马培高回应称,此事中“任何人没有任何私心杂念。完全为学生着想,没有任何错误!”
“没有私心杂念,为学生、家长着想,那就应该严格按照规定进行,但为什么这么明显的违规没人管?我们认为这个私心杂念实际是为了领导政绩。”举报方之一、北京市仁爱教育研究所认为,如此大规模“舞弊”,背后不乏领导“政绩”驱动。
“教材的连贯性、统一性非常重要。疫情期间,更换应该更加慎重,因为这涉及无数教师、学生、家长。更换过程,也是给学生、家长展现我们规则、公平的窗口,现在出现了举报明显违规的情形,这是对教育的双重伤害。”北京师范大学教授、教育学博士生导师肖川称,期待有关部门作出最终调查结论。
值得注意的是,本次更换教材前,重庆教委曾首次发文要求纪检部门全程跟进教材更换过程。2020年,全国少见的一场更换教材背后,究竟存在什么样的驱动力,目前仍无答案。据了解,重庆当地多部门已就此开展调查。
2020年6月时,重庆市教育局基础教育处处长吴薇回应新京报记者称,当地区县教委均是按照国家相关规定进行更换教材,不存在违规行为。
利益方领导的调研、研讨
“希望各店经理高度重视:一是,积极参与,热情接待,共同维护人教版在本地的市场份额。二是,密切注意各地配套教辅选用情况,据理力争,确保《同步解析与测评》等重点品种的选用,扩大市场份额。谢谢!”2020年4月份,重庆市新华书店领导,向各区县经理下发信息,用意明确。
(图说:早前,区县教委均表示不受理后,举报人向重庆市教委反映,获得受理。)
作为引子,这条信息的前半部分提及另一个文件:“@所有人各位经理:重庆市教委、市新闻出版局《关于做好2020年普通中小学教学用书工作的通知》已下发各区县教委。根据文件精神,我市高中起始各学科(除统编教材外),有可能由各区县教委根据相关文件规定重新选定版本。”
短信提及的文件,指的是重庆市教委会、新闻出版局4月20日下发的通知,其中强调:“学科教材评审必须坚持‘盲审’制度”,且要求选用委员会对“学科组”提出的初选意见进行充分讨论后,再投票决定选用结果,过程必须记录在案。
也是这份文件,首次强调了要“纪检监察部门全程监督”。
但新华书店的短信最后称:“为此,重庆出版集团近期由他们领导带队分别到各区县走访调研,听取对人教版等教材教辅工作的意见和建议。”其中所指的重庆出版集团,恰是人教版教材的代理方。
而从后续公开信息看,“走访调研”的领导,正是重庆出版集团总经理李斌。公开信息,及相关人员的短信、微信记录显示,4月26日,在重庆出版集团总经理李斌向北碚区有关部门发文请求协调后,次日,北碚区相关部门即牵头联系了北碚区教委、作协、文联等单位,以“教材出版及文化服务合作”调研、研讨形式举行活动,该活动也被媒体报道。
4月27日北碚区、28日江津区、29日垫江县——举报方结合公开信息等资料,梳理出李斌调研、走访的活动轨迹称,此后,上述多个区县,均宣告将重新选用教材。
其中,4月30日,江北区的中小学收到一份文件,称“义务教育国家课程相关学科仍使用2019年秋季教材版本,不得更换其他版本。”但在该文件的附件中,其列出的7——9年级英语教材目录里,却直接用“人教版”,替换了自2004年起便一直使用的“仁爱版”。
“这个是最直接的,一边说不换,一边就直接在附件中换了,我们不知道该怎么理解。当然,这份文件是给学校的,不是对外的。”举报方称,有趣的是,江北区教委随后又公开进行了教材“评审”。
但评审时, 5月7日,江北区教委下发公开征集教材样书公告,要求出版社或代理商将“教材样书一套”送往江北区教委408室。“供教材选用委员会评选”。“你评委起码有7个人,为何只送一套?这也是完全不符合‘盲审’要求的。”举报方称。
全程监督下集体“舞弊”?
按照教育部2012年的相关规定,“盲审”时,送审教材样书应为“10套”或“26套”,且“所报送的教材样书为白皮书”,“送审教材样书中不得出现有关教材编写、出版单位和编写人员信息”。
除了公告明确只收一套教材外,江北区教委在评选过程中,用时也被举报方指责明确违规:以7——9年级英语教材为例,三家版本共18册教材,评审却只用了不足三小时。
“算下来,每册评审只用10分钟,这点时间,够学科专家组有时间看完目录、体系结构和内容介绍吗?”举报方认为,除了用文件附件更换、评审违规外,当地也没有根据教育部《中小学教科书选用管理暂行办法》(以下简称“选用办法”),向教师、学生、家属征求意见。
(图说:江北区下发文件在正文中要求不得更换,却在附件中出现更换。)
5月15日至5月21日,江北区教委对评选结果进行公示,而举报者指出,其实际公示时间仅6日,违反了教育部不少于7日的规定,也违反了教育部选用办法中“教科书选用工作一般应在当年4月底完成,为教科书的征订、出版、发行留有足够时间”的规定。
据了解,被更换的仁爱版英语教材,由北京市仁爱教育研究所编撰。
“2001年教育部教材编写标准出来后,我们立项、请外国专家来,与中国专家一起,研究编撰。审核通过后,是目前教育部目录中,7——9年级英语教材8个版本中,唯一国内100%持有自主知识版权的版本。”北京市仁爱教育研究所所长赵勇称。
不同于其它图书,教材经价格管理部门审定后,每册定价仅为八九元。而从“成本”论,其前期研发却是一一项巨大投入,需要后续漫长过程,才能回收成本。
无独有偶,江北区之外,重庆出版集团总经理李斌调研的北碚区,也开始更换教材。举报方称,在5月8日北碚区评选7——9年级英语教材活动中,评选委员会中,出现了北碚区教委主任杨平和副主任饶英。
而根据教育部选用办法,“教科书选用委员会应当由课程教材专家、教研员、中小学校长和教师等组成,其中一线教师不少于1/2。”举报方称,作为公共财政购买方代表,教委领导应该回避评选才对,而不是亲自“坐镇”。
“北碚区教委仅要求送审一套正式出版教材作为样书,学科组评选时间不足1.5小时,每册耗时更是不足5分钟。”递交样书的相关人员称,其教材选用公告有效时间更是只有短短1.5工作日。
无独有偶,几乎同一时段,在2020年的五六月份,重庆忠县、开州区、巫溪县、梁平区、城口县、渝北区、璧山区均进行了教材更换,且过程中均被举报存在类似情形,即从提交样书到最终公示,均被指明显违规:没有依照“盲审”标准进行,教育部门主管领导坐镇,评选人员不符合教育部要求,公示时间不足、流程错乱。
也因此,举报方称其为集体“舞弊”。尚法新闻(ID:zgsbfzzk)了解到,由于持续举报,当地已启动调查,截至发稿,尚无调查结果。而本次评选,实则属于重庆教委首次下发文件,要求全程由纪检监察部门监督。
百万公款“重复”购买
“过去16年,重庆26个区县都在用仁爱版初中英语教材,足见我们的教材是经得起考验,也欢迎公开、公平、透明的竞争的,但这样直接发文替换、明着搞形式主义、假的‘盲审’,这我们受不了,太过分。”赵勇称。
“西南师大版小学数学教材,在璧山区、渝北区已经使用了十几年,评审前,没有通知大家是‘盲审’,但我们是按照‘盲审’要求去送教材的,但他们只收一年级教材。这怎么体现教材的连贯性?”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基础教育营销部主任吴欢告诉媒体,其西南师大版本的一年级数学教材,在最近的“评审”中,也被人教版替代,其中存在上述类似违规情形。
“都是事前没有征求教师、家长、学生意见,也似乎完全不在意疫情期间,这么替换会带来多少问题,就是简单直白地指定替换,完全没有把法律法规、相关文件放眼里。从结果看,最大的获益方,就是重庆出版集团,因为替换进去的,都是他们代理的教材。”赵勇认为,结合早前重庆出版集团总经理李斌调研、研讨等活动,以及各方传出的短信、微信内容,替换背后的逻辑已经很明显。
据媒体报道,重庆璧山区,还曾在2017年出现过重复购买教材浪费国家财政资金近百万元事件:当地征订了仁爱版、西南师大版本教材后,并未发放给学生使用,而是另行又购买了人教版教材,发给学生使用。
据报道,2017年,在重庆市教委明文规定不更改相应科目教材后,璧山区中小学却偷偷更换了一年级上册数学、二年级上册数学和七年级上册英语教科书。由原来的仁爱版、西南师大版,更换为人教版。据知情人士测算,这种重复购买,涉及浪费国家财政资金近百万元。
此事在2017年遭媒体曝光后,并未见任何最终查处结果,有趣的是,2018年春季学期,壁山区中小学所有七年级下册英语和小学一年级下册数学、二年级下册数学又从人教版更换为仁爱版和西南师大版。也即,短短一年时间内,两度更换了教材。
“每个版本的教材,在研发、编写过程中,是具有高度的连贯性,且自成体系的,举个简单的例子,这个版本的教材中,可能上学期就教了这个知识点,并且在下个学期会将该知识点延伸应用更多,但另一个版本中,可能这个知识点是在下学期才出现的。”北京市仁爱教育研究所人员称:“如果突然换掉教材,且不说所有授课教师要全部重新组织教材培训,最重要的是,学生会对这个课程产生适应性问题,甚至可能出现丢知识点、重复知识点,进度错乱等问题。”
“教材的连贯性、统一性非常重要。疫情期间,更换应该更加慎重,因为这涉及无数教师、学生、家长。更换过程,也是给学生、家长展现我们规则、公平的窗口,现在出现了举报明显违规的情形,这是对教育的双重伤害。”北京师范大学教授、教育学博士生导师肖川称,期待有关部门作出最终调查结论。
按照要求,更换教材,需要安排教师在假期进行培训,据了解,目前上述9区县并未安排教师培训。
